灾深殿下

“回头转头还是错”

【颠倒梦24联文】《One Night Stay》

◎上一棒@儋纾 



◎后厨小弟x酒店千金



◎一个关于遇见的故事,又名粤语金曲捞and粤食记

(审核原因,半文半图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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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“Shall I compare thee to a summer’s day?”



001.

-“来日纵使千千晚星,亮过今晚月亮”



我爸最近突然很痴迷陈慧娴,于是在酒店来来回回地播她的专辑,我猫在柜台后面听得耳朵要起茧。前几天我嫌他老土,偷偷换了周杰伦的专辑,一首《以父之名》还没唱完,我爸就杀进来一个电话对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。



就像现在这样,一首《千千阙歌》播到一半我就接到了他今晚的最后一个电话:“时间差唔多喇,检查一圈,你就放工啦!”



我料定他不在店里,索性翻了个很大的白眼,语气仍然很柔和地应了一句,继而挂断电话结束了我一天窝在电脑前的扫雷之旅。其实高考完的暑假去给我爸酒店帮工这件事儿,并不在我打算之内,因为老头的脸上简直就写着“继承我衣钵”几个大字。



十八岁正是叛逆的年纪,我想着天高海阔,不应该拘束于深圳湾,本想出去玩玩,奈何十八岁也正是缺钱的年纪,我爸把我的卡一停,我就只好被迫打工去了。我对着程亮的玻璃镜子看着胸前“大堂经理”的牌子微微泛着光,酒店的走廊装潢很华美,有种漫长的繁华,一眼望不到头,又像金线软毯织就的迷宫,让我分不清东西南北。



绕了大半晌,检查没查出什么,倒是把自己给转晕了。我心说果不其然自己不是干这行的料,一边在心里对我老爹进行抨击一边像只老鼠似地钻进了后厨——菩萨保佑,里面最好还有些吃的,最好还能有个人把我从这破迷宫里带出去。



后厨只亮着一盏灯,白幽幽地悬在天花板上,把一口不锈钢锅照得发光。我沿着灶台连掀了好几口锅,连滴水都没见着,很颓然地想着要不尝试找找黄瓜番茄什么的,才要转身,就听到身后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:



“嘿!你谁啊!”



002.

-“美丽印象似初恋”



被从一堆空纸箱里拽出来的时候,我才看清他的脸——长得不错,眼睛有点儿小。他的手湿漉漉的,大概是泡水泡得久了,手心皮肤都微微发皱。我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到身后在制服裙上抹了抹,仰起头毫不掩饰地打量他,凑近一步问道:



“你没有胸牌,我还要问你是谁呢。”



他似乎这时候才看到我的胸牌,耳朵一下红了,把我方才拉近的距离又拓宽到一步远,低头连珠炮似地说“对不起”。我猜他大概是后厨编外的,所以没正式的胸牌,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,摘了胸牌放进口袋,学着我爸和员工说话的语气轻咳了两声才问怎么这么晚了还没走。



他笑了笑,侧过身给我看一盆黑乎乎的水,说还没完工呢。我被那一盆子怪东西吓了一跳,扭着脸往一旁挪了挪:“乜鬼嘢?”



“木耳啊。”他伸手下去又搅和两下,“你没见过?”



见过,但不完全见过,我印象里的木耳大多装在盘子里而不是沉在盆里。我有些尴尬,抄着手往料理台上一靠,抬抬下巴示意他手里的盆:



“这个东西……怎么做比较好味?”



他半蹲着,闻言猛地抬起头,手指头里还夹着的几朵木耳颤巍巍抖了抖又掉回水里,把他裤腿溅湿一块,结巴了几下才挤出一句话:



“老、老板……这是业务水平测试吗?”



虽然我只是单纯地需要点吃的果腹,但是事实证明这个人的厨师业务水平确实过硬——也有可能是我饿的厉害,一盘清炒木耳我只花了五分钟就吃完了,要说味道,我也没太细细品尝。我端着盘子,看他拧了抹布专心收拾灶台,忽然觉得他瘦高单薄的影子也伟岸了起来。



这算不算某种含义的“吊桥效应”呢?我低下头盯着盘子里残余的油光想。这时正逢他抹干净了灶台,转过身问我吃完了没。我坐在他扒木耳专用的小马扎上,用一次性筷子敲敲碗:



“小刘小刘!还有吗!”



他哧地一声笑了,顺手接过我的盘子送到水龙头下冲,说他比我大了不少,我不应该这样叫他。我吐吐舌头,十分叛逆地又放大音量喊了几声,催他再弄点什么吃的。他翻出一根黄瓜,洗净了一掰为二递给我一半,叫我将就将就算了。我把脆黄瓜咬的咔嚓咔嚓响,一边跟着他往酒店出口走,一边百无聊赖地问他老家在哪儿,为什么说话不是南方口音。



“东北呀?我还没去过呢,雪也未见过!”我跟他走出酒店,来往车辆仍然很多,我招手停住一辆出租车往里钻,“要一块儿走吗?”



他的眼睛露在蒙了太阳膜的灰色玻璃上,微微闪烁下,笑成两个弯,说他去坐公交更方便。我看着他完全淹没在车窗的灰黑色后、平移、越来越远,站在黯淡的路灯下成了一块略显孤单的纤细影子。



003.

-“人皆寻梦,梦里不分西东”




我难得起了个大早,前台的几个姐姐还没到,我已双目灿灿地趴在柜台上扫视每一个走进酒店的人。大堂里挂着的钟指向七点半,旋转门又一圈,又涌进一群人。他其实很好找,高挑的个子里在南方人的平均身高里很突出。



“喂——小刘!”我朝人群里大喊,一激动又忘了他全名,只好单方面找了个暗号,“木耳!清炒木耳——”



这的确是个让他从万千小刘中回头的好办法。他从人流里挤出一条路,小跑到我面前。估计外头太阳已经很大了,他的脸颊红成一片,满头是汗,头发还直楞着,鸡窝一样。他撑着前台喘气,把脸埋在我递给他的一张纸巾里,纸层单薄,印出他一个潦草的面容轮廓。



“你都那么晚才下班吗?”我问他,“那你今晚还开小灶吗?”



“再说吧。”他把纸团丢进纸篓,摸了颗台子盘子里放着的水果糖顶着乱发往后厨跑,“好好工作啊,小老板!”



于是我难得没有钻研扫雷大法,很专注地盯着钟表一直缓慢地从七又爬到七。我拆了一颗荔枝味儿的水果糖,很无聊地想他的头发服帖下来了没有。剩下的三小时里,我接了我爸五通电话,每一通都是在驳回我要去外省上大学的意见。



“你懒理我!我就要去!”



我把结束语喊得很粗暴,用力把电话掼下,叉着腰狠踹一脚座椅,奈何情绪激烈导致肢体不协调,一脚踢空踹到墙上留了个36码的鞋印,还差点崴了脚。我气得要命,说自己真是“白日衰”,然后把自己关在大堂后的杂物间里哭得昏天黑地。里头灰尘很大,手往墙上一按都是个圆印子,到最后我都分不清到底哭泣是因为委屈还是单纯是灰太大。



当这扇窄小而隐蔽的门被人打开时,我才发觉酒店的灯远比储物间的电灯泡来得亮堂多了。



他撑门站着,那些很明亮的光从他杂乱的头发缝隙里落下来,掉在我的脸上。我怔怔顶着一汪眼泪抬头看着他,在像梦境一般的暧昧暖黄光线里一时有了被拯救的错觉,拉住他递过来的手掌才发现里面还躺着一颗糖。



“冇事啦。”他用力把我拉起来,那半句粤语很蹩脚,“你这个属于‘饿怒症’,哥给你整口吃的就好了……”



他给的糖也是荔枝味儿的,大概就是早上从小碟子里顺走的那一颗。这时候我才开始觉得有些丢人,因为作为一个正式的十八岁成年人,居然被他当作小孩儿用糖果来哄。又开始生闷气的同时,他已经领着我摸回后厨,熟练地开火起灶。



“你怎么找到我的?”我看着他翻箱倒柜找食材,架势比昨晚要大得多,“你作为员工乱窜我可以批评你的!”



他乒乒乓乓地从橱柜里找出一大堆东西,一边忙活一边说是下班的时候出来没见着我,问了前台才知道我跑去储物间了。他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,我却听着很舒服,笑吟吟趴到料理台边,看他把和好的面团放到机器里醒面。



那时候的手机没有那么发达,也就只能玩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,我的最新款顶了天加个愤怒的小鸟。因此在我和他看了十来回小鸟痛击绿猪头后,等待的时间又变得漫长且无聊。我揉揉眼睛,质问他为什么一份菠萝油做得那么慢,他把我的苹果手机翻来覆去地看,懒洋洋丢一句“慢工出细活”。



“你会唱歌吗?”我捅捅他的手肘,“‘世界以痛吻我,而我报之以歌’,来首呗?”



虽然被痛吻的人其实是我。



酵母的特殊香气在空气里缓慢涌动着,我感受着某种微粒逐渐膨胀、裂变,有种夏日后厨里独有的闷热。他跳下椅子给我开了风扇,又挑了根不锈钢筷子和一只瓷碗递给我,清了清嗓子,试探地往外吐音符:



“人皆寻梦,梦里不分西东——”



我立刻很捧场地把碗敲得叮叮响:“我听过我听过!许冠杰的《天才白痴梦》,对吧……还有你发音不太准确——”



他狠狠瞪了我一眼,一点不把我当老板:“给你碗是叫你敲节拍不是叫你要饭!你再挑剔我就不唱了!”



我的菠萝油还在他盆里,于是我只好抿着嘴连连点头,好好当我的节拍器。他唱歌意料之内的好听——我之前觉得他看上去是有几分歌手的面相——即使他发音实在不到位,却不影响我像听陈奕迅演唱会一样跟着调子摇头晃脑。



“天造之材,皆有其用——”

“振翅高飞,无须在梦中——”

……



“木耳,你有理想吗?”他唱完歌后就转头揉面团,我又蹭到他边上,从他手里揪了个面团搓成球,“当厨师长吗?”



“有。中奖五百万。”



他给面团刷上蛋黄液,金黄色的一团在他手里金子一般闪闪发亮。我哼一声,说他说的是普罗大众的愿望,这五百万后面藏着的东西才是各不相同。他停了动作,保持着旋烤箱按钮的姿势,回头看我时的表情很微妙,又很认真:“怎么说?”



“举个例子吧。就好比我中了五百万,我就用这笔钱当大学学费和生活费,不花我老爹一分钱——这样他就不用对我指手画脚了。”我敲敲碗,“简单说,中奖是每个人的愿望,这个奖励最后拿去做什么,这才和理想有关。”



烤箱上的荧光绿数字开始变化,他就坐在边上盯着,似乎是在思考,又像是懒得回答我。我不知道这番很有哲理的话在他耳朵听起来是怎样的,见他不回话也失了说话的兴致,嘟囔着说出菜这么慢,而后把头埋进臂弯里装睡。



“中五百万的几率是万分之一,就像很多梦想实现的几率也是微乎其微的。”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的声音和烤箱里漏出的一点香味一样微弱,却足以到达我的感官。



烤箱叮的一声响,黄油混着烤面包的气息很活泼地蔓延开,金灿灿的菠萝油成了冷灰色厨房里最亮眼的颜色。我美滋滋嚼着酥皮,黄油味浓厚,把之前那颗荔枝水果糖带着的一点点古怪咸涩彻底压了下去。他脱了围裙和手套,伸手很轻摸了摸我的丸子头,笑嘻嘻地说我真不愧是酒店老板的千金,还挺会吃的。



我打开他的手,懒得回他的贫嘴,埋头啃我的面包。他坐在椅子上,掀开灰色的窗帘一角看窗外。厨房外面的小巷其实和酒店的金碧辉煌一点关系没有,满到快溢出的垃圾要等到凌晨才会有人来收走。那天晚上,他就是这样看着外头脏污的夜色,回头跟吃得口红花了一大片的我说话:



“哎,菠萝包,其实我还真有个梦想。”



“我要当歌手。”



004.

-“要是回去没有止痛药水,拿来长岛冰茶换我半晚安睡”



工资发下来后,我找到他,说承蒙他的照顾,要请他今晚吃饭。彼时他正顶着不算很齐整的头发缩在后厨角落削一盆土豆,我一身黑色制服在一堆白色的厨师服里显得很突兀。我偷摸贴近他,抱臂靠墙站了半晌,还和人家厨师长搭了几句话他也没发现我。最后我忍无可忍踢了脚他的凳子,他的身形狠狠歪斜了下,才抬头幽幽看我眼:



“现在还不是开小灶的时候,菠萝包。”



听到我的邀请后,也没什么大的反应,撇了撇嘴,摆摆手里的刮刀,还飞了块残缺的土豆皮在我鞋面上,不知道算不算答应。我转转脚腕,把土豆皮踢回他脚边,故意拨弄了下他某簇竖起来的头毛,丢给他一句脆生生的粤语:“收工之后门口等你呀!”



为了上下班方便些,我前几天缠着老妈买了辆自行车,车身黑亮黑亮的,铃也脆。收了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,我坐在自行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铃铛,还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两罐菠萝啤。就在我忍不住要启了易拉罐喝两口的时候,我才看到他从旋转玻璃门里跑出来,换了身白底嫩黄花的衬衫;原本乱糟糟的头发也意外地服帖了,却分出一种很独特的刘海。



其实我觉得他审美还不错,就是这一套和我身上的牛仔衫不太搭。



“你怎么穿成这样啊?好像颗娃娃菜!”我坐在车子上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,抬高了手臂戳他的头发,“你还喷发胶了?”



他扭头避开我的手,把一个塑料袋丢到我怀里,没好气瞪我一眼:“你约人吃饭好歹脑子转个圈吧,这么晚了哪家餐厅还开门啊。”



我摸了摸袋子,热乎乎的,打开一看是几个蟹黄烧卖,对他迟到的一点点抱怨也烟消云散了,讪笑着说我们都很忙嘛,这个点大概烧烤摊还没收工……他叉着腰垂头看我,影子重重地盖着我,好像在生气。我摸摸鼻子,刚想说要不今晚就算了吧,他却突然开口,突兀得像是在深圳下了一场雪:



“我们去看海吧。”



很突然的决定。我站在深圳湾边扯开菠萝啤的拉环,看着灯塔翕动的光芒想。他还靠在一旁的栏杆喘气——载着我蹬了一路自行车,他那身娃娃菜一样的花衬衫都汗湿了。我把易拉罐丢给他,他站到我身边,在海风里和我碰杯,铝罐撞在一块儿发出很干涩短促的声音。



-END



下一棒@R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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